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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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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4章

“啊啊啊!我不看了!”

皇女拽著耳後下餘散的小撮長發牢騷。

“姐, 你一本都沒看完。”

皇子無情提醒。

“還不是你,!你怎麽回事?讓你望風,結果父皇來了吭都不吭一聲!”

姐姐對弟弟的玩忽職守表示痛心疾首。

皇子是個實誠的弟弟, 不反駁, 卻也不肯擔全部的責任︰“我眼皮子眨都沒眨一下,父皇便現了身。那時父皇的表情好嚴肅, 我害怕——姐,你不擔心麽?”

皇女不明所以︰“擔心什麽?”

“父皇生氣了罷?”

“父皇當然生氣了, 不然也不會罰我們困在典籍宮看這什麽……什麽《天象析解》。”

分明是存如嶄新的一本學問書, 平滑的書封卻被皇女兩個指頭拎起, 仿佛它不過塊襤褸破布。

“我指的不是懲罰……你有沒有看到父皇的眼楮?”

“嗯?眼楮怎麽了?”

當時只顧掙紮的皇女自然粗枝大葉地未註意細節。

“龍子應當看到了。”

皇子轉頭問龍桓, “你看到了罷?蔽真之術也不能掩蓋憤怒時神目的真實。”

那種洞見神目真實的恐懼與虛無再次襲來, 龍桓打了個寒顫:“小臣確在皇神眼中參見了不同。”

小龍寥寥一句終了不再言,無征兆地,三個孩子間的氛圍陷入了無言的靜默。

皇女不滿地催促:“你怎跟段木頭似的不踢不滾吶?看到了什麽, 接著講啊!”

“小臣見到星海。”

龍桓並不理解他為何會陷入無盡的星海。

皇子問:“感覺如何?”

“渺小,陷入的一刻, 我自覺己之重量與份量甚至不如一粒漂浮的塵埃。那數不盡的星子匯成的星澤中,每一顆星都至關重要, 所以我害怕,害怕自己的渺小, 害怕自身的存亡微不足道,毫無理由。”

龍桓確實害怕, 一時竟忘了卑稱。

“不會罷……”

皇女變臉似地沮喪,“看來父皇真的動氣了。”

“所以姐你就安分些, 不要再惹事了,也不要嫌無聊, 父皇的懲處已經很輕……不對,不能叫懲處。”

皇子頗心累地註意著言辭。

“沒出息,父皇那般溫和你都害怕,還有什麽不怕的?”

皇女的垂頭喪氣稍縱即逝,瞥眼一邊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架腳底的龍桓,給弟弟舉出個鮮活的例子,“龍茂放肆成那樣,在宮裏便敢對我們不敬不禮,父皇又何曾說過不是?”

皇子猶豫道︰“父皇讓我們遠離他……”

“遠離還叫他把兒子送來?父皇就是偏心龍族!”

皇女將書拍合書案,行至雙腿盤坐的龍桓身側,“餵,說你啊,楞不楞啊,我說你們龍族和你爹龍茂呢,你怎麽沒反應?”

要反應才給反應的龍桓捧書站起,不緊不慢地將書放回架子原處,疊拳拜道︰“小上尊訓的是。”

“誒!你個悶嘴茶壺,你說誰小?我可比你爺爺龍擇還要大上不知道數幾的輩分,我和雲祈在龍卵裏的時候龍擇爺爺的爺爺還不知在……”

皇女氣不過地呱啦一長通,被皇子攔哄回座椅︰“姐,姐,你與我說說靈虛殿裏到底有什麽罷。”

“想知道?”

皇女回神看弟弟,晃了晃耳垂下的編制珍珠墜子,長了反骨似地緘口,“不告訴你。”

想起靈虛殿外老父親的可怖臉色,皇子打了個顫。沒骨氣地心道既然姐姐已被他哄得冷靜了,他便也不是非得急於一時地知曉父皇的秘密︰“此時不說也無關系,等日後姐你想說了再告訴我。”

“我此時便想說,你不聽也要聽,不看也要看。”

雲一貫愛唱反調,吩咐道,“拿紙筆彩墨來。”

皇女安靜地畫畫時,皇子“好心”地給龍子解答:“那其實不是星澤,是運命,萬物的命數,看久了會瘋的喲。”

“會……會瘋?”

小龍成功地被唬住。

“是啊,只有神明和跳脫輪回者,才不會因洞察天式運命而生悲懼。”

————

皇女即將駐筆,已近終成的圖上內容是鋪畫背景的斑斕星海前,女子煢立。若松石青裙的美人姿韻為真,應堪絕世。可畫著畫著,皇女駐了筆,一片星海裏唯一不足的是,畫中人的上半張臉中的眉眼都空缺。

“姐姐……”

皇子想急但不敢急地竊語。

雲懸空的筆端微微顫起來︰“祈祈,你說,她是誰?”

雲祈嚴謹,不肯輕易猜測︰“姐,你還沒畫完。”

“可我畫不下去了。”

皇女氣餒,“父皇從前說我的畫技磨練得不夠,我一直以為是故意挫我的,可……現在,這副畫所有的細節就在我腦內,我畫不出那樣疊褶的衣擺,那樣無雙的眉眼,那樣的神情……我統統畫不出來,畫出來的這些也不對,連紙上的星子都畫得不如……”

說著便要將著墨的紙張揉團丟棄,被皇子擋住了動作,紙張重新鋪平的書案︰“畫了這麽久的畫兒還是不要毀了,已經很好了,實在繪不來的話……姐,你說給我聽罷。”

“如何說?我不知道如何敘述她的模樣,只幾點特征明顯,額鈿菱形的寶石,腕子各有一只鐲子……對了!她還握著把冰藍的洞簫。”

皇子無奈︰“姐,這些已經畫了,可以說說長相上的細節。”

皇女與弟弟對視︰“祈祈,你的眸色與她……”

她指弟弟原本的瞳色,青與棕圈組的瞳孔,稀少卻漂亮。

皇子訝然︰“姐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
“我不確定。”

皇女放下毛尖聚吊出半滴淺色墨彩的細管玉筆,“所以我要知道,她是誰。”

“額鈿、雙鐲、長簫……”

皇子也犯了難,“我並未在哪裏見過這般的裝飾。”

“上尊,”

書架下看書的龍桓意外地插入話題,引得兩個孩子紛紛轉頭看他,“小臣敢問,畫中者的雙鐲是否一黑一白?”

雲吃驚︰“你怎知……你見過她?”

龍桓搖頭︰“小臣年少,並未見過海靈之神。”

這一句恍似乍雷,炸得雲與雲祈驚愕不已,雲祈先道︰“她是主神?”

“龍族史籍載,海靈分魂化龍獸,龍獸之名俱取遂心遂意之義,玄龍罰摩羅與皓龍跋陀耶。女神額間非鈿,而乃合滴青菱寶石晶印,水流上下善利萬物之標意。至於洞簫,小臣不得而知。”

龍桓一一破解,不知道的便真道不知。

因著心裏對龍茂的意見頗大,雲並不信他的兒子︰“我雲天的書都未載錄的內容,你地上龍族會有記?”

典籍宮所收錄的書目應有盡有,唯獨缺少關於詳細描寫太古諸主神的書冊。

皇女不能相信的神色迫使龍桓低下頭,將龍族那本載寫主神的薄書的扉頁前言概括︰“海神為龍,且曾施恩龍族,皇神留下孤冊於沃龍野,意在叫龍族銘記神恩。”

雲似信了,未再加言,好脾氣的雲祈卻挑起刺︰“你說,父皇留下關於海神記錄的頁冊於沃龍野,是為了讓龍族記住神明的恩情?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為什麽,你龍族的小君龍茂可以不尊重本宮與皇女,甚至以傲慢的姿態言行於雲天?”

“雲祈。”

情況翻轉,一世換成了姐姐阻攔弟弟。皇子尋常是個素淡性子,可正是溫性子的人發起刁難來不好化解。

“那是因……因為……”

龍桓哪知龍茂小君往日行為,磕磕巴巴地找不出借口。

雲雖調皮,卻更知曉精準針對的道理,雲祈卻是觸了他的底線便要追責到底的,倔強起來哪怕是親姊也攔不住︰“答不出來?要不要本宮替你說?”

雲祈氣的是龍茂的不敬。

龍茂身處雲天時,姐姐和弟弟正是愛玩投飛球的年紀。應龍天生力莽,幾顆兩拳大的實心銅灌重球整日飛來飛去,砸得雲天的金墻磚瓦坑窪的坑窪、碎裂的碎裂,導致神皇不得不遍布結界與限制,叫兩個孩子悠著些破壞。

然而,親爹的防護結界再厚再有彈性也擋不住孩子的熊。兩個娃娃腳上力道收控不好,以第數不清次數的戰績將飛球踢進中天大殿前的墀臺,偏巧一顆銅球經過神皇結界的幾轉彈投,直接投進了大殿內開敞的格窗。

皇女與皇子追著球沖至央殿前,恰遇龍茂小君走出殿內。

“龍茂——龍茂——”

為不驚動老父親受嘮叨,皇女平指指向龍茂身後,矮音矮氣地做口型,“把球撿給我,飛入殿裏了!”

龍茂無甚耐心地緊眉折返,近了殿門,大殿內隱約的咳聲卻入了耳。龍小君展開眉心,挑起不明意味的笑,不再往殿內去,直接伸手吸來銅球,捧在右手裏,悠悠地晃到神明子嗣之前。

小娃娃們專註於手上物什的渴望神情極大地取悅了他,也使這龍君位嗣的將王者的不可名情緒迅速膨脹,幾乎忘記今夕何夕此處何處。

皇子身前的皇女對著有兩個半她高的龍小君伸出雙臂,要求拿回飛球︰“給我呀。”

“哼。”

龍茂邪笑一嗤,弓臂揚手?地將飛球朝西北方向扔出,金球若九天的流星迅速劃出皇女視線,只知去向,不知所蹤。

“你!”

皇女不可置信他竟如此大膽妄為,“龍茂,你以下犯上!”

龍小君豈怕小不點的威懾,滿不在乎地打發︰“再不去追,便找不到球了。”

“你等著!”

皇女憤怒地扔下三字,匆匆跑去追尋更重要的飛球。

皇子比姐姐走得慢一步,拐到階角後,聽見階臺上的龍茂自言自語︰“父氏體弱,母氏不世,使頑童無束,偏生惹嫌得很。”

皇子比姐姐性子慢,將這音量不高的一句怨嫌放在心裏磨了磨,才半定不定地反應龍茂也許在說他和她姐姐,至於父氏和母氏……將球扔走是對頑童的不喜,可講起他們的父氏母氏,這分明就是對神明的大不敬!

若換皇女在,當即非將龍茂的臉抓花不可,與姐姐長相九分相似的皇子卻怯懦些,他一向不好親近龍族的這個嗣君,只扶著無處不貼的結界楞神。無意識地,小應龍畢露的銳利指爪將結界劃出五道豁口。

幾何時過,雕畫瑞雲紋的墀階上傳來長輩的關詢︰“祈兒,不與你姐姐玩,縮在欄子角落作何?”

是父皇!

一眶辛酸的淚湧流臉蛋,皇子淌著眼水跑到臺階上抱住神皇的大腿,委屈巴巴地喊︰“父皇……”

神明彎腰將孩子抱起,讓他卡坐在臂彎裏,熟練地輕拍孩子的後背,低聲哄道︰“這麽大了,還哭呢?”

小皇子聞言淌了淚珠子不淌了,淚花兒和哭腔依舊︰“龍茂他不敬,不敬,嗚……”

“孤聽到了。”

神皇撫順兒子傷心到擡不起來的後腦勺,“可祈兒為什麽要為了那些不痛不癢的無狀之言哭啜?”

“因為龍茂說父皇體弱,父皇是最厲害的神,父皇才不體弱!他還說母尊不世!”

小皇子一抽一抽地吸氣打嗝,“孩……嗝……孩兒不懂不世是什麽意思,但一定是不好的意思。”

“不是不好的意思,卻是龍茂無知的外化。”

神皇的聲音愈加深沈。

“父皇不罰他麽?”

小皇子雖無有姐姐生仇當場報的果斷魄力,決絕卻也是不缺的,篤定了要父皇好好罰一罰這以下犯上的龍茂。

“因果相濟。”

神皇未點頭,更未搖頭,餃思玄奧道,“孩子,結果掌握在你們手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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